张学良无疑是我国近现代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前史人物之一。2000年,凤凰卫视推出纪录片《世纪行过:张学良传》。缄默沉静半个世纪,百岁白叟的口述形象忽然出现在银幕上,敏捷颤动华人国际。
为了完结这部纪录片,台湾资深媒体人郭冠英花费十年,预备、研讨、考虑和待机,成为张学良的忘年之交。
不久前的第五届两岸媒体人峰会闭暗地,他向咱们叙说了“世纪”之后的故事。这个故事,不仅是一部纪录片的暗地,还饱含着一位台湾资深媒体人从“悄然爱国”到“揭露爱国”的“我国心”。
1989年的张学良(左)与郭冠英(右)
“这个军阀还活着?”
1971年的一天晚上,看完电影,台湾大学生郭冠英随老友王一方回到王家,偶遇了一对老配偶。老先生戴顶线帽,跟他们唠嗑,“那部电影不错。”待老先生脱离,王一方随口提起,他是张学良。郭冠英其时想的是:“这个军阀还活着?”
郭冠英是台湾资深媒体人。在台湾,有人点评他是“深蓝中的深蓝”,有人称他为“小李敖”。不久前,他来到北京,参与了第五届两岸媒体人峰会。他最近一次成为两岸新闻热点,是2009年因“范兰钦”作业被免职。而在更早之前,他有一个更具知名度的身份——纪录片《世纪行过:张学良传》的制造人、撰稿人和采访者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,郭冠英走近缄默沉静了半个世纪的张学良,以忘年交和采访者的身份,制造完结了《世纪行过》。2000年,张学良百岁诞辰之际,这部纪录片在台湾TVBS和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一经播出,当即颤动华人国际,观众纷繁致函凤凰卫视,强烈要求重播。一年之后,张学良逝世,纪录片中的许多口述材料和形象愈显宝贵。直到今日,《世纪行过》仍保持着高达9.2分的豆瓣评分。
谈起《世纪行过》暗地,郭冠英说,纪录片的实践拍照、制造花了一年,但预备、研讨、考虑、待机,能够说花了十年。而他与张学良的故事,还要从更长远的1949年说起。
1949年4月22日,郭冠英出世在台湾的新竹医院。两三个月前,他尚在母亲腹中,就随爸爸妈妈跨过海峡,自上海飞到了台湾。
他的父亲是国民党空军的一名中级军官,从重庆军需财政校园结业后,履行的榜首个使命是到上海接纳江湾机场。等江湾机场修好,国民党大势已去,郭父只能随军撤到台湾,整修新竹机场。新竹机场修好后,他接到的榜首个使命便是去轰炸江湾机场。半个多世纪后,从头叙说这段前史,郭冠英反问了一句:“这不是很荒唐吗?”
孩提时的他却不是这么想的。那时,不论教科书,仍是小学教师,灌注给他的都是,台湾的全部“不幸”都与一个叫“西安事故”的东西有关。懵懵懂懂间,他记住了西安事故两位“元凶巨恶”的姓名——张学良和杨虎城。他一度以为,自己出世在新竹,而不是上海,正是拜张学良所赐。
西安事故前的张学良和杨虎城
小学的一位陈教师家住在台湾新竹县竹东镇,课堂上,陈教师多讲了几句讲义外的闲话。所以,郭冠英知道,张学良被关在竹东云雾旋绕的深山里,有时会走出深山,到小镇上买东西,身旁还跟着间谍。至于杨虎城,陈教师的说法是“失踪”了。杨虎城终究怎样了?郭冠英“有一点猎奇,但也只要一点算了”。
孩提的猎奇心很快被抛之脑后,后来,他考上了台湾政治大学,读政治系。他的主意很务实,“政治系比较有出路,能够当官。”谁也没想到,结业后他的宦途终年原地踏步,直到被免职前也仅仅个“小科员”。反倒在研讨近代史的范畴,因大学老友王一方的机缘,得以走近张学良,成为了一名前史作家。
郭冠英是大三那年知道王一方的。“我是政治系三年级的,他是法律系一年级新生。咱们一见如故,他就带我回家,在忠孝东路与敦化南路的交口处。好大的一栋房子,好大的一个宅院。”
大宅院的主人是王一方的父亲王新衡。王新衡是蒋经国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,回国今后,作为军统局官员,曾被蒋介石派去西安,才到西安没一两天,就赶上西安事故迸发。但他暗里与张学良友谊亦不薄,张学良晚年在台北有限的交际圈内,有广为流传的“三张一王转转会”,其间的“一王”便是王新衡。“转转会”,便是张学良、张大千、张群和王新衡相约,每月聚餐一次,四人轮番做东。
正因如此,大学时期的郭冠英才干在王家偶遇张学良。仅仅,其时的他还不了解前史,直到1971年,进入政大东亚研讨所读研讨生,他对西安事故和张学良的形象才开端改动。
成立于1967年的“东亚研讨所”,开端主要是研讨大陆状况,以便蒋介石知己知彼,“反攻大陆”。在这个遭到特别照顾的学术安排,郭冠英看到了许多秘要材料——大陆揭露出书的《公民日报》《公民画报》《红旗》《参考音讯》等,在其时的台湾,这些都归于“禁书”。他还看过安东尼奥尼拍照的《我国》,“那是咱们榜首次看到完好的、不美化大陆的纪录片”。当然,由于把大陆拍得“还不错”,片子没有在台湾公映。
后来,郭冠英的女儿谈到父亲的这段阅历,“我爸爸本是练习来做间谍,成果他反因而开了视野,看了秘要,其实仅仅些掩盖的知识,成了一个有独立考虑的人。”
“用手摇开了前史”
独立考虑的郭冠英,真实走入前史、知道真实的张学良,则是在美国伯克利大学担任访问学者期间。
他回想那段要害时期,“在伯克利大学的我国图书馆里看到许多我国近代史的书,我的观念改动了。张学良悲惨剧英豪的形象在我的脑中不断扩展,在那一栏栏的活动书架间,我用手摇开了前史。”那是1983年,郭冠英的女儿刚刚出世,儿子仅仅两岁,他说,“当我读到杨虎城全家被匕首杀死,八九岁冲弱都不能逃过时,我眼泪夺眶而出。”
从图书馆的中英文书本间蓦然回想,想起在老友家会晤的张学良,他知道到,前史就在身边。可是其时的他只能把这些深藏于心,不敢显露。
时刻也没有给郭冠英太多时机,1984年访学回台,进入台湾“行政院新闻局”时刻短作业不久,他又被派到纽约,一去便是四年。
1986年,杨虎城的长子杨拯民去了一趟美国——阅历西安事故后,杨拯民奔向延安,决计像父亲等候的那样,“拯斯民于水火之中”,因而逃过了被捕的命运。那年他到美国是为了参与一所大学前史系举行的西安事故50年研讨会,同在国外的郭冠英得知音讯,想去见他,又怕被人说是去见“共匪”。优柔寡断时,他错失了这次时机。
1988年,郭冠英外派完毕回到台湾。这一年年头,蒋经国逝世,王一方的父亲王新衡也在前一年脱离了人世。郭冠英刻不容缓地劝说老友:“你父亲逝世了,他说张学良把全部的故事都告知他了,但他来不及留下这份记载就走了……你有严重的前史责任,不容轻忽。”
王一方本是个爱玩之人,在他眼中,时不时出现在家中的张学良,仅仅一个“普通的老一辈”,一个“饭桌上谈笑自若、饭桌下与他儿子嬉笑游玩的人”。
何况,其时外人访问张学良,还没有那么自在。美国国会图书馆中文部主任王冀教授一向研讨东北军前史,他的父亲王树常仍是张学良的东北旧属,曾担任张氏父子的参谋长。王冀企图见张学良一面,一向不能如愿,传闻上面传下话来:“有这个必要吗?”
完全是出于友谊,王一方尝试着去穿针引线。总算,1988年10月,郭冠英榜首次正式见到了张学良。他做了满意的预备,戏弄自己“花的心思比追女朋友还要多”。成果如他所愿,一个懂东北、懂抗日的年轻人打动了耄耋之年的张学良,“他很喜爱我,乐意把他的故事告知我。”
一老一少,来往逐步亲近。1989年3月2日,郭冠英伴随从美国飞来的王冀,一起走向了王家,这是张学良榜首次约见比较“灵敏”的外人。走在路上,40岁的郭冠英想到自己将“面临前史”,难掩严重和激动,他在回想文章中将这次会晤称为“终身可贵的时机”。
王冀相同严重,在王家客厅坐定,他还在置疑,是不是真的能够见到张学良自己。黄昏时分,时针指向6点,门口传来东北口音,戴着墨镜的张学良出现了,身边还陪着70多岁的赵四小姐。多年夙愿成真,郭冠英竟激动地呆站了几秒。所幸,坐下之后,张学良兴致颇高,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。
这仅仅一次访问,并没提起口述史或拍纪录片的作业,郭冠英只能用耳朵拼命听,“我很快乐,他没把咱们当外人,可是又急,怕记不下来,怕漏了什么。今后的三小时中,老头像马克沁水冷机枪相同,一向连发个不断,连水也不要加。说得又生动,我要去记那些字、那些话,又要去记那些故事,又常常跳去记老头的形象,又不能笔记,真是脑忙眼乱。”
三个多小时的谈话后,郭冠英成了张家常客,他常常网罗相关的文章、材料送给张学良。这其间,就有一篇题为《论三位一体的张学良将军》的文章,张看了连连称誉“写得好”。
这篇文章的作者,正是大名鼎鼎的美籍华人前史学家唐德刚。此前,张学良看过唐德刚所作的口述史列传《李宗仁回想录》,他点评那部书写得好,好在何处呢?张学良后来对唐德刚说明,他未见过李宗仁,可是他和蒋介石太熟了,“你笔下所写,李宗仁所说的蒋,便是百分之百的蒋,由于蒋正是这样的人。”
读罢唐德刚论“三位一体”的自己,张学良便告知王一方,若唐德刚来,乐意一见。王一方不知道唐德刚,偶然的是,郭冠英却是唐德刚早年“在纽约知道的小老弟”。更巧的是,当郭冠英联系到唐德刚时,才发现他其时人就在台湾。
这是1989年的秋冬之交,接到郭冠英的电话时,唐德刚正在高雄,预备次日访问佛光山,并做学术陈述。但是,一个“治史者”,遇见一个活生生的“造史者”,何况仍是一个没有完全康复自在的“造史者”,当然不能错失。第二天,唐德刚就从高雄隐秘飞至台北。这才有了后来唐德刚接连访问张学良的11盘口述前史录音带,以及“一部未完结的回想录”——《张学良口述前史》。
彼时,张学良与唐德刚,一个89岁高龄,一个年近花甲,一个东北口音,一个安徽乡音,两人耳朵还都不大灵光。伴随在旁的王一方对陈年往事兴趣不大,只能由四十出面的“小郭”担任“串场”。过后,“小郭”诙谐地戏弄自己,“(假设)唐德刚是大将军,那么我等所以很有学识的小宦官。”
1990年,郭冠英(左)伴随唐德刚(右)访问张学良(中)。
有一次,张学良讲到自己作的一首诗《谒延平郡王祠》,“孽子孤臣一稚儒,填膺大义抗强胡。丰功岂在尊明朔,保证台湾入地图。”这是他1962年被幽禁时,通过台南的延平郡王祠时所作。延平郡王,即克复台湾的民族英豪郑成功。
念完诗,张学良问唐德刚:“我最满意后边两句,你知道这个是讲谁?”唐德刚不太了解张学良的意思,直接答复“郑成功”。张说,那你就不了解了。郭冠英曾经听张学良讲过这首诗,马上把论题接住:“这是讲汉公自己啊。”张学良确是在讲自己,讲他最满意的东北易帜。他说明说,郑成功抗的“强胡”是荷兰,其“丰功”并不是遵照了明朝的正朔,而是将台湾入了地图;我也是这样的,我这个“易帜”不是尊奉了“中华民国”的正朔,而是在“保证东北入地图”。
张学良最满意的一首诗《谒延平郡王祠》
以列传前史见长的唐德刚曾说:“写一个人的传,你要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。”从伯克利大学的活动书架,到引介前史学家们访问张学良,不知不觉,郭冠英对这位忘年老友的了解现已超过了许多人。
恰在这时,张学良走出了奥秘的家门。1990年6月1日,在张群的坚持下,90位海内外名人作为发起人,热热闹闹地为张学良庆祝了九十大寿。他的姓名不再是忌讳,郭冠英说,一时之间,张学良成了一只“前史的熊猫”。人们热心议论他,市面上有关他的书本、戏曲、电影浩如烟海,牵强附会,却又百谈不厌。曾做过5年电视的郭冠英有了一个主意,是时分留点前史下来了,他想为张学良拍照一部口述前史纪录片。
“你忘了我是我国人”
一波三折,1993年春天,郭冠英记忆犹新的纪录片总算开拍。那时,他还在“新闻局”上班,作业之余,带着局里的摄像机,来到张学良家中,先后访问拍照了三次,每次两个半小时。第四次拍照则是在台湾世贸顶楼聚餐时两个小时的“偷拍”。
相对《世纪行过》纪录片四集两百多分钟的时长,四次缺乏十个小时的拍照资料并不算多,但拍到的榜首手口述内容却满意精彩。这不得不归功于访问者多年的预备、研讨和沉淀。郭冠英告知记者,纪录片中的大部分口述内容,他在曩昔的两三年都亲耳听过。但为了让张在镜头前自然地再讲一次,他仍是颇费了一番心思。
一开端,他没有直接问西安事故,而是从东北的白山黑水问起。公然,张学良很乐意讲,讲父亲张作霖靠“稳妥队”发家;讲自己出世在避祸的车上,小时分差点没能活;讲自己小时分跟着有广东口音的教师学英语,以为nine的意思是“狗”(粤语“九”与“狗”同音),dog的意思是“犬”,后来又学到nine dogs直接懵圈。
张学良眼弱耳背,每次访问,郭冠英先拟好问题,印在A3纸上,每个字都有一寸见方。后来,观众在《世纪行过》纪录片中看到,张学良总是捧着张白纸,以为他在读讲稿,其实他是在看字号扩展了的问题。
精心预备之下,张学良简直在镜头前把全部的要害故事都讲了出来。郭冠英很清楚,直接问政治心情,张学良可能会逃避,就成心激他:“东北那么大,又有强日支撑,你为什么不独立?”公然,张学良一听,一脸不悦,乃至有点责怪“小郭鬼子”不了解道理:“你独立就和我国脱离,就跟日自己去啦,你当然是我国人,你为什么要独立……”
张学良还回想了当年跟日自己讲的一句话。父亲张作霖被日自己炸身后,日本派前驻华公使林权助到沈阳吊唁。过后,林权助一向逼问张学良,终究是怎样决议的?张学良说,林老先生,你替我想的比我自己想的都周到,可有一件事你没有想到,“你忘了我是我国人”。
郭冠英以为这是《世纪行过》最重要的三段访问之一。第二段则是关于西安事故的千古之谜。张学良终究为何发起西安事故?1936年12月24日,放蒋的前一天晚上,周恩来、张学良与蒋介石配偶谈了什么?半个世纪来,学者们尽头海内外史料,尽力从各个视点整理前史公案,偏偏作业的主角一向缄默沉静。出人意料,1989年,郭冠英第2次伴随王冀访问张学良时,他竟自动谈起了这个最忌讳的论题:“西安事故便是逼出来的!”
1936年12月9日,正值一二·九运动一周年,西安市万余名青年学生走上街头,游行示威,示威“中止内战”“枪口对外”。那天,张学良乘轿车赶上示威的部队,当着咱们的面承诺:“请你们咱们信任我,你们的救国期望,我不忍孤负,在一星期内,我准有满意你们期望的现实答复你们。”
当天晚上,张学良与蒋介石长谈,却被骂是“两面人”,怎样能够又代表蒋又代表学生?年轻气盛的张学良不快乐,但蒋介石接着说,这些学生来了我用机关枪打。这可把张学良气极了,两人大吵起来。“你机关枪不打日自己打学生?”这句话张学良没有当着蒋介石的面说出来,53年后,他告知了王冀和郭冠英。而与蒋大吵之后第3天,西安事故迸发。
至于放蒋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,张学良自己回想,蒋介石容许了:“我不剿共了,我不剿共,跟共产党协作。”郭冠英接着诘问:“这是他通过他太太传达的仍是他亲身跟你讲的话?”张答复:“当然!亲身!他跟我讲的。”
有了这些前情,张学良在《世纪行过》纪录片中再谈西安事故,也就不算意外了。令郭冠英意外的是,在终究一次拍照时,张学良忽然谈到了长征。
那天,为庆祝东北大学复名成功,张学良、张捷迁、孙运璿、梁肃戎、吴大猷、袁家骝、刘绍唐等在台北世贸顶楼聚餐。在张学良对面的半空中,郭冠英架起了一台摄像机。饭桌喧闹不能收音,他把无线麦悄然夹在张捷迁的左肩上——张捷迁坐在张学良右侧,无线麦正好能够接纳到其说话的声响。“那是一次‘偷拍’,事前没跟老头打招呼,现已很熟了嘛。”郭冠英恶作剧似的告知记者,那是最成功的一次采访。
适逢喜事,友人团聚,身着黑色西服、系上暗红色领带的张学良心情丰满,一再碰杯。没有赵四小姐奉陪,他愈加自在自在:“咱们都是带兵的人,谁能带?谁能把戎行带得这样?他跟你走,不都带没了(指吃不了长征的苦)?”这段话后来出现在《世纪行过》中,但郭冠英一向惋惜的是,张学良紧接着自问自答的部分被过错地剪掉了:“为什么他们(赤军)能做到?那便是由于他们(赤军)真有他的主义、思维,他们是共同的。而咱们,则不过是混吃饭算了。”
从小,郭冠英遭到的教育一向告知他,西安事故终究导致国民党溃退台湾。张学良关于长征的话,印证了他成年后的独立判别:“张学良这句话,正说明晰开端北伐为什么能成功,赤军后来为什么能百死不折,致使终究能打败国民党之因。”
那天的饭桌上,张学良还谈到蒋介石,相同没被剪进纪录片:“王新衡曾说,蒋先生不必人才用奴才。”王一方在一旁听到了,马上附在郭冠英耳旁轻声说道:“他说就他说嘛,引我爸爸做啥?”说罢两人相视一笑。
“了解我国近代史的最佳资料”
聚餐“偷拍”之后,郭冠英知道,在台湾的访问能够告一段落了。接下来,他方案依照张学良口述中触及的地址及人名,逐一到大陆寻访。
不得不说,郭冠英赶上了好时机。1987年10月,两岸敞开台湾同胞赴大陆省亲,次年11月,台湾正式开扩展陆同胞赴台省亲。尔后几年,两岸人员来往和经济文化沟通日趋亲近。而就在他拍照纪录片的同一年,张捷迁、宁恩承等白叟们一向奔走的东北大学复校一事,总算有了端倪。1993年4月,借着东北大学复名仪式的时机,郭冠英随张捷迁等一起到了沈阳。除了参与庆典,他还想提早接洽拍照纪录片的事宜。
这是出世在台湾的郭冠英榜首次回到大陆,也是榜首次见到自己的舅舅。1948年末,因母亲在上海有了身孕,外婆告知老家的两个舅舅:“去看看姐姐,过一阵就回来。”不料,刚到上海不久,飞机就把外婆和母亲一起载去了台湾,自此便是几十年的隔岸相望。郭冠英是外婆带大的,而两个舅舅与外婆分隔的那年,一个18岁,一个14岁。
这是一段他简直从未对人叙说的往事,或许,这也是他成为“张学良狂”的原因之一。
早年在电视台,郭冠英做过5年的大陆报导,对大陆的形象并不生疏,不过,榜首次大陆之行,他仍是发现这儿比“知道中的要好许多”。他去了北京,在公民英豪纪念碑下驻留好久。同一年,他编撰的《张学良在台湾》一书简体版面世,在题为《公民英豪万古流芳!》的序言中,他写道:“这本书是写给我国人看的,我是我国人。”
应该是怀着这样的期望,1993年秋天,郭冠英只身一人,飞到北京,开端了他的《世纪行过》寻访之旅。
有意思的是,为了腾挪出接连的拍照档期,郭冠英特意请老友陈三井帮助,把自己借调到“中央研讨院近代史研讨所”。陈三井时任近史所所长,与郭冠英相识便是因他在《列传文学》宣布张学良相关的文章,因而欣然同意。被“借调”至近史所三个月,郭冠英一日未曾踏入近史所的大门,便直奔大陆而去了。
其时,台湾同胞还不能私自带着开麦拉进大陆,而台湾的开麦拉与大陆的又不通用,大陆开麦拉拍照的带子,有必要花钱转录才干在台湾编排放映。因而,郭冠英一到北京,先去央视部属的一个企业租借台湾通用的开麦拉,然后经榜首波到大陆开展的台湾媒体人黎大康介绍,在北影厂找了两个摄像辅佐。
一行四人,沿着张学良的脚印,简直访问了全部活着的前史当事人,包含杨虎城将军之子杨拯民、在华清池领兵“捉蒋”的孙铭九、张学良秘书刘鸣九、东北大学原秘书长宁恩承、军统大员沈醉、1936年领导西安大规模示威游行的学生首领李连璧等。“那一程走了四十天,八千多公里,我是火车迷,尽量坐火车,从北京、沈阳、长春、吉林,再乘轿车回北京,因沿路有郭松龄事故的辽河滨和大帅墓,再坐火车至西安、重庆,乘轿车到贵阳,因沿路有张被禁的桐梓、开阳等地。贵阳再到杭州、溪口、上海、南京……”
回到台湾,四集长达200多分钟的纪录片《世纪行过》很快编排完结,分别是《白山黑水》《国难家仇》《西安事故》《真自在》。郭冠英把纪录片送给朋友们看,陈三井看后赞誉,是“了解我国近代史的最佳资料”。
几经蹉跎刚才完结的宝贵前史形象,按说应尽早与观众碰头。可实践上,直到2000年6月,这部纪录片才在台湾TVBS电视台播出。此间种种,是一言难尽的另一个故事。
还好时刻并未埋没纪录片的价值,七年间,宁恩承、杨拯民等被访人物接连脱离人世,片中镜头显得愈加宝贵。
时任凤凰台时势评论员的曹景行没有看到全片,就知道到这是一个极有播映价值的节目。那是2000年5月,他本是到台湾采访推举状况,忙得不可开交时,无意传闻TVBS下个月要播映《世纪行过》。“这么宝贵的前史镜头,这么重要的写实采访,要是能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映,能让更多的电视观众一饱眼福,该有多好啊!”曹景行马上举动,总算曲折联系到郭冠英。询价及洽谈后,又当即飞回香港向领导陈述,领导听了,马上叫节目收购部分举动。看过两盘样带,凤凰台领导纷繁拍手叫好,马不断蹄,又开端商谈价格。
终究,凤凰卫视中文台以购片史上的最高纪录——150万新台币(约合30多万元公民币),买下了四集纪录片的播映权。7月初,《世纪行过》在凤凰卫视中文台播出。整个片子从洽谈、审片到签约、播出,前后不过一个多月,可谓神速。
一个赋有争议而传奇的百岁白叟,其口述形象忽然出现在银幕上,敏捷成为颤动华人国际的千禧年大作业之一。纪录片刚一播出,简直全部媒体都摘编了其间的对话,仅制造专题报导的报刊就有几十家。2000年6月30日,正好是凤凰卫视控股有限公司在香港创业板盛大上市的日子,而《世纪行过》的热度,完全超过了“凤凰”上市。
1947年被幽禁在竹东镇清泉山中的张学良。
“我要到东北去!”
《世纪行过》宣布了多少新鲜史实?郭冠英客观地表明,关于前史学者来说,大部分是已知史实的“验证”,关于广大观众来说,或许冲击比较大。唐德刚则这样慨叹:“张的前史多已公布于世,但你我讲,就算对,仍只属小道音讯,只要他自己讲,才属榜首手。”
荧屏上的“榜首手”口述,让观众不由得重视荧屏外的那个百岁白叟。1993年,简直与《世纪行过》编排完结一起,被幽禁半个世纪的张学良迁居美国。2000年6月,他已走过一个世纪,仍与白山黑水的东北故土天边路远。
作为曾被张学良“视为子侄”的忘年交,郭冠英说这也是他最大的惋惜。他不只想记叙前史,还想叫张学良回家园,想为我国近代史最戏曲性的华章,留下一个完好的结束。
1993年,在张学良家中终究一次拍照时,郭冠英把一双儿女也带去了。他们站在90多岁的白叟身边,慢慢唱起刚学会的《松花江上》。对两个10岁左右的孩子来说,要了解并完好地唱完那首歌并不太简略。他的女儿后来回想,爸爸“把歌词的含义讲给我听,要咱们了解,要咱们感遭到国家之痛,国家之爱,告知咱们国家的前史,上上一代的国难家仇,咱们这一代人的何去何从。”
或许张学良脱离大陆后,就没听人完好地唱过这首歌。他静静地听完了,听完了“什么时分,才干欢聚在一堂”,连说“好好”,然后做了个手帕兔子来抓小女子的鼻子。郭冠英期望,那首歌能将他带回东北,带回松花江边,与后代晚辈们同尝他那忘不了的白鱼味道。
1993年终究一次在张家拍照时,郭冠英的一双儿女为张学良唱了《松花江上》。
惋惜造化弄人,郭冠英告知记者,若非种种意外,张学良或许早在1991年就回到离别六十多年的东北故土了。这是张学良的终究一任间谍队长李震元向郭宣布的秘闻。那时,张学良的老友何世礼之孙预备成婚,约请张到香港参与婚礼。婚礼前,张学良和赵四小姐方案,参与婚礼后就从香港直飞大陆。据李震元说,三人去香港的证件都现已办妥,不料,何世礼的太太忽然逝世。依照传统,家中老一辈逝世,孙子有必要三个月内成婚,不然三年内不能成婚。因而,婚礼提早举行,并由香港改到了加拿大。张学良没去成,大陆之行也就拖了下来。
李震元叙说的“版别”听起来过于简略,而最早与郭冠英一起访问张学良的王冀教授,在回想录中宣布的“回大陆的尽力”,好像供给了作业的另一个视角。相同是在1991年头:“张将军给我打电话,问我什么时分去台湾,想和我谈谈。我当即动身前往台湾拜见……到了宅院里,他告知我屋里有窃听器,有些话不能说,只能到宅院里才干谈……公然,张将军郑重地对我说:‘我计划去大陆老家看看,去东北给父老乡亲认个错。你能不能去大陆帮我先打个招呼?’”王冀一听,此事非同寻常,为了探知张的决计,诘问道:“汉公你决议了吗?”张肯定地说:“决议了!我现已是90多岁的人,不能等下去了。”
随后,王冀为此事隐秘地忙活起来,为了保密,连太太都没有告知。在北京,作业办得很顺畅,全部敲定,就在他回到美国,满心等候满意的成果时,作业却如杳无音信,再也没有后续了。他一度忧虑是不是张学良改动了心意,但是,等他再次见到张,得到的答复却是:“我想回去看看的期望没变过,也不会改动。不过这次的作业很不妙,总归,咱们今后不要谈它了。”
作业的原委终究怎么,王冀的回想录没有细写。尔后不久,因起夜时意外受伤,张学良的身体状况一泻千里,回乡之路更为崎岖。
有一件事让郭冠英记忆犹新,讲了一遍又一遍。在夏威夷,老管家林渊泉推着张学良走到一个路口时,白叟忽然开口说:“我要到那儿去。”林渊泉以为是过马路:“能够啊,不过这边不好走,从那个路口曩昔比较好。”轮椅上的白叟急了:“我要到东北去!”
郭冠英的执念,仅仅是根据对前史的猎奇、对忘年交的爱情吗?他的女儿说,“有一点,但最大的原因仍是根据他对咱们国家的爱。”
回想再看《世纪行过》,郭冠英最惋惜的还有一句被剪掉的话,他觉得,那句话假如用来作节目的结束就再好不过了。张学良说:“年轻人,不要自私,知道外患才知道你的国家,你能存在仍是由于自己的国家,你看亡国奴,没了国家多不幸。你看看人家强国人多凶猛,要国家强,你要占这个廉价,你自己要尽力气。”
“怎不令人感叹?!”
《世纪行过》火爆华人国际的同一年,陈水扁成为新一任台湾地区领导人,国民党完全输掉政权,台湾地区迎来了榜首次政党轮替。彼时,郭冠英的职务身份仍是“新闻局”公务员。作业之余,他喜爱以笔名写文章,嬉笑怒骂,点评时政。假如没有发生“范兰钦”作业,郭冠英或许会安稳退休,在蓝绿切割的台湾地区,一向做一个低沉的爱国者。
但是,这全部都在他满60岁前一个月戛但是止。2009年3月11日,时任台湾“驻加拿大多伦多办事处”的郭冠英,被指以“范兰钦”为笔名,宣布所谓的“辱台”文章。接连月余,岛内言辞沸反盈天。虽然有不少人支援郭冠英,所谓的“辱台”文章,挑动的“是统独神经,不是族群割裂”,郭冠英终究仍是被判免职三年半,丢了驻外每月1万美金的“铁饭碗”,就连460万台币(约合公民币100多万元)的养老退休金也几乎荡然无存。
2009年,因“范兰钦”作业被从多伦多召回时,郭冠英被媒体围堵。
张狂消费“范兰钦”的台湾媒体,把“悄然爱国”的郭冠英,强逼到了“揭露爱国”的聚光灯下。简直在一夜之间,他成了统派的标杆人物。有媒体翻出郭冠英女儿回想唱《松花江上》的文章,文中写道:“父亲从小教训我是我国人,我和哥哥是爸爸的爱国东西。”由此力证,郭冠英的“我国心”,非常坚决。
现实上,郭冠英的“我国心”确实深藏多年:“我的小校园长高梓,曾经是东北大学的教员,九一八的时分听到日自己打北大营的炮弹从头上飞过,为了避开日寇、伪满洲国的阻遏,她和老公郝更生曾陪送刘长春单人独马,参与奥运……”
儿时的中秋节,剥着蜜柚吃着月饼,母亲总是反反复复地唠叨,家园的菜多么好吃,“下一年,咱们就能够回去过节了……”
初中时,他喜爱拨弄矿石收音机,悄然倾听海峡彼岸的声响。在中央公民广播电台《全国新闻联播》的片头音乐中,郭冠英榜首次听到《歌唱祖国》的旋律,没有歌词,他只觉得莫名的喜爱。
2008年北京奥运开幕式前,郭冠英特意赶到北京,想去鸟巢现场参与盛会,成果没拿到票,只好退而求其次,和朋友们聚在一起观看电视现场直播。那段小女子演唱《歌唱祖国》的视频,他循环播映了至少50遍。后来,在访谈节目中、在公民大会堂的国庆宴会中、在国庆70周年的天安门广场前,他一次次地放声高歌。“广大美丽的土地,是咱们亲爱的家园”,是他最喜爱的一句歌词。
当然,与西安事故和张学良相关的故事更多。1993年《世纪行过》拍照完结后,郭冠英有了更多在海峡两岸频频来往的时机。1996年,他从驻地温哥华悄然飞到西安,参与了西安事故60周年的纪念活动和学术研讨会。
2012年,他为我国台湾新党主席郁慕明安排的中华儿女文史体会营担任说明,带领台湾青年,循着前史的头绪,领会祖国的大好河山,去知道真实的我国。
2016年,西安事故80周年之际,郭冠英将《世纪行过》扩展制造成了14集纪录片,再次在凤凰卫视播映。新的纪录片以张学良的生平为枝,以近代史为叶,郭冠英把它定位为一部爱国主义前史纪录片,其主轴便是张学良对日自己说的话:“你忘了我是我国人。”
在大陆一日千里的开展中,郭冠英知道到,沟通,才干消除误解与成见。上一年6月,在厦门参与第15届海峡论坛时,他通过视频向台湾同胞大力引荐厦门。“几十年前咱们从金门看厦门,一片荒芜;现在再从金门看厦门,一番现代化的兴旺现象。相比之下,今日的金门却是一片荒芜,怎不令人感叹?!”
两岸媒体人峰会后,郭冠英单独乘坐公交和地铁,登长城、去天坛、逛鼓楼,他对北京的了解让许多网友都惊叹。
“范兰钦”作业后,郭冠英曾揭露表明,丢失了点身外之物,但成为名人,把爱国的声响传得更广,真实值得。惋惜,其高调的言辞,通过台湾“新闻文娱化”的媒体加工,只能出现给群众一个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乃至有点闹剧性质的郭冠英。
或许是遭到台湾媒体文娱化的影响,面临面攀谈时,郭冠英常常在严厉与打趣之间来回跳动,颇有“小李敖”之风。只要在书面写作和文字沟通时,他才乐意展露内心深处的情感。
脱离北京的前一天,他给记者转发了一条短视频——许知远在节目《十三邀》中访谈前史学家许倬云的片段。许知远问:“最重要的惋惜是什么呢?”许倬云深思好久,一声叹气:“但悲不见神州同啊,他人能够不悲神州同,我在抗战那儿长大的人,我国两个字,刻在我心里的……”
转发视频时,郭冠英写了一句话:“他是台湾最好的前史学家之一。”
来历:北京日报纪事
作者:杨丽娟
流程修改:U072